边城卸甲嘉峪关

封面图/嘉峪关城外，就是一望无际的朔漠，好事者在城外立一个碑亭，亭中立“天下雄关”碑，是多此一举，也是此边城卸下重担的句点。

边城卸甲嘉峪关

撰文/冯小漠

“嘉峪关嘛，没有什么好玩的，”王师傅一边在茫茫野外的路上驱车奔驰，“工业城市嗬！你看嘛，都是工厂。”我看着车窗外出神。一路飞驰，嘉峪关关城忽近忽远，终于驶向了野外，我想起一句诗：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但是从清朝开疆拓土以来，嘉峪关已经几乎不再有据守边疆的任务，而是成为进入中原者的一个驻脚处。嘉峪关早早卸下坚毅的铠甲，既与紫台不再关联，与朔漠为伍也未尝不可。

我们之所以飞驰远去，是为了看长城第一墩。6月25下午抵达嘉峪关市，时间不足够游览关城，只想趁日落之前赶往野外，看看长城的开头。我们常说万里长城“东至山海关，西至嘉峪关”，事实并非如此。在敦煌以西，还有阳关与玉门关的故城，野外长城也零星分布，难以计量。且只说嘉峪关，也并非一个完全的“至点”。道理很简单：嘉峪关在一片平坦开阔的原野上，便于商旅通行；而第一个烽火台，是在河谷边的峭壁上开始的。

图/从敦煌前往嘉峪关的路上，看到宏伟的风机阵列。

图/长城第一墩在远处的河岸峭壁边。

在抵达嘉峪关之前，远远就可以看到嘉峪关标志性的带有锋利边角的方城，以及城上整齐的三座城楼。数百年前迢迢万里来此的商旅宾客，看见大漠中屹立的煌煌楼宇，必然会由衷仰视。

长城第一墩周边划出了广阔的景区，有铁丝网围栏。五点半停止进入的景区无情地拒绝了我。塞外的太阳，大约在九点半落山，此时还是朗朗乾坤。王师傅方向盘一打，开进戈壁滩，一路到河谷边上，离长城第一墩最近的地方，以免我白走一趟。深峻的河谷犹如远古的碑刻，讨赖河将两岸削出坡度不一的河滩。长城第一墩看准了最陡峭之处，矗立在此。

回程上一路都可以看到野外的土长城。野长城周边都竖立了保护碑和围栏，铁路和公路见缝插针，从被破开的城段中穿插而过。说实话，第一墩往回数的第二墩保存得更好，不过当然是没有人关心第二墩的了。

图/此处应是长城第二墩。

图/水泥路面在汉代土长城上跨过，需要建起小桥。

6月26日清早是登嘉峪关城楼的好时机，因为天晴而带些清凉。游客和乱七八糟的商铺当然也不会错过这个时机。在武威的时候，我向一位本地人说，武威的景点挺好，就是没有做好旅游服务。于是他说，武威的新市长从嘉峪关来，把嘉峪关的旅游城市建设经验带来。

嘉峪关的游客不少，配备的解说员很热情，但是解说还是局限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故事。比如“击石燕鸣”，说的是敲打城砖，发出不同的声音可以预示战事的结果，其事实从何而来，并无依据。又比如“冰道运石”，说是通过冬天泼水结冰运输大石头，其实早在元朝营建大都时就已经有相关记载，并非嘉峪关首创。

还有最让人翘首恭听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块砖”的传说，说当时的设计师设计用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块砖可以建成关城，结果剩余一块，监工想借此克扣工钱，而工匠将最后一块砖放在城楼的凸檐上，无法取下。后来这一块见证工艺精妙的砖成为定城砖，至今无人能取。且不论体量如此大的关城是否能用十万块砖建成，也且不论这个如此巧合的数字是否符合建筑习惯，就看嘉峪关关城上上下下修复得天衣无缝，灯光与避雷针一应齐全，就不可能“无人能取”。然而游客们除了拍照，就是为这些充满野史的故事倾心。

图/天气很好，嘉峪关城楼上的游客兴致盎然。

图/嘉峪关关城有三座雄伟的城楼。

我一直有个疑惑，究竟今天方正如刀砍斧削的嘉峪关关城是否经过大规模修复？它的修复程度是多少？查考清末民国的老照片，三座城楼都基本完整，只是窗棂损坏，成为空壳。城墙虽然有框架，但是不如今天齐整。城墙部分是砖墙，部分是夯土。

我一直沿着城墙寻找，直到在一段夯土墙上发现一件绿色玻璃碎片，证实了我的猜测：城墙经过全面的粉刷式修复。城墙表面的一色的夯土都是后期加上的，而且还细心地划出了夯土层的线条。令人安慰的是，砖墙大多是原始保留之物，其中的灰浆还有较好的保留。每个城门下的行道石上压出的深深轨迹，是这座城中让人看起来最舒服的遗迹。

图/嘉峪关“定城砖”在城门楼的边檐中间，人无法攀爬到上面取下。

图/我一直沿着城墙寻找，直到在一段夯土墙上发现一件绿色玻璃碎片，证实了我的猜测：城墙经过全面的粉刷式修复。

图/每个城门下的行道石上压出的深深轨迹，是这座城中让人看起来最舒服的遗迹。

嘉峪关城外，就是一望无际的朔漠。好事者在城外立一个碑亭，亭中立“天下雄关”碑，是多此一举，也是此边城卸下重担的句点。我曾经不太理解，同是“天下第一”，为什么嘉峪关比山海关多一个“雄”字。而如果曾经独立原野，就会感受到，行走在大漠当中看见一座宏伟楼台的惊喜，更别说是三座了。

下午的太阳愈发狂热。王师傅送我到嘉峪关机场。去机场的路上正在修路，必须另寻路径。而在路边的乱石滩上，我惊喜地看到了野长城。如果不是时间紧急，我一定会跨过铁丝网，到更近的地方仔细看看这些千年的黄土。

图/如果曾经独立原野，就会感受到，行走在大漠当中看见一座宏伟楼台的惊喜，更别说是三座了。

图/王师傅送我到嘉峪关机场。去机场的路上正在修路，必须另寻路径。

图/在路边的乱石滩上，我惊喜地看到了野长城。如果不是时间紧急，我一定会跨过铁丝网，到更近的地方仔细看看这些千年的黄土。放大的局部能看见几座烽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