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杨柳依依序
潮人潮事15
我在國內各地輾轉生活了好幾十年,極少返回故鄉,因此,認識的同鄉數量,十分稀少。在外邂逅同鄉,更是少而又少,大概省內省外,數十年間,前後只碰過五六個而已。本書的作者李蕙(凌冰),是我在外碰到的唯一女同鄉。她還是我妹妹的同學呢!由於這樣的緣故,我不便稱呼她某太太,某女士,某小姐,這類的稱呼都太見外了。我只好直呼她的名字:李蕙。
這位女同鄉,還是電影製片廠的廠長,曾經當過編劇和導演工作。她愛讀書,喜遊歷,到過歐洲、亞洲許多國家,足跡印遍中國的大江南北、長城內外。她的文章雖然不能說是頂尖兒般好,但也相當漂亮。她有時把發表了的篇章寄給我看,我覺得很可讚賞,就回信勸她多寫一點,結集出版。但是,李蕙似乎無意於當作家,並不急於刊行集子。她老是擔心出版了夠不夠格(其實,她的作品是完全夠格的)。世間,有許多男士常常過高地估計了自己,有好些女士卻與此相反,往往對自己估計不足。這大概是有深遠的歷史根源的。我曾經把這道理說給人們聽,許多人都有同感。
聽說,這本集子,也是經過天地圖書公司松齡兄的激勵,李蕙才答應出版的。在平素的晤談中,她給我的印象是熱情、直爽、豪邁、敢作敢為。不知道何以在出版著作這方面,卻如此謹小慎微,老成持重!但是,從這一點看,也可以看到她的寫作態度,是相當嚴謹的。
本書,可以說是李蕙多年來散文的選集。這裏面收的,是廣義的散文幾十篇。內容是國外國內遊記、名家剪影、社會小品、生活隨筆等等。我認為它們題材廣泛,言之有物,具有相當的可讀性。
李蕙所以能夠寫出較好的作品,我以為和她的閱歷、素養、氣質、性格,都有一定的關係。
像上面提到的,她觀光了世界上好些國家,遊覽了國內許多地方,平素讀書不少。「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的好處是誰都熟知的。有了這樣的條件,發而為文,就常能扣人心弦了。像《羅浮宮人類文化藝術的寶庫》、《布吉島風情》、《浩瀚的書海》以及記敍嘉峪關,描繪敦煌等篇章,
讀了就都很能開拓視野,令人有一種充實之感。
我每次經過香港,大抵都見到李蕙,她談吐坦率直爽,常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具備這種性格的人,如果同時也配合上其他必須條件的話,文學作品往往寫得比較好。因為文章貴「有我」,貴有個性,貴能發揚獨特風格,抒寫性靈。石濤說:「我自發我之肺腑,揭我之鬚眉。」齊白石說:
「學我者生,似我者死。」闡釋的實際都是這個道理。李蕙寫作時是充份掌握了這一點的。例如,她在《但留形勝壯山河》,一篇描繪嘉峪關的文章中,有一段是這樣的:
「除了中間行車的柏油路外,大地上竟是無邊無際的礫石沙磧。這使人相信這兒曾經遭受過一次無比巨大的地震的襲擊,屋宇蕩然無存,只有一片瓦礫。但仔細地看,那是甚麼瓦礫,只是石磧而已。這時又不禁使人想起宇宙洪荒,開天闢地的時刻,那是億萬年以前的事吧,地球巨人想舒舒筋骨,它手腳一抖,地殼就山崩地陷,劇烈地迸裂了。風和水也興趣地來參加這一造地運動,漸漸地同心合力把高地削平,低地墊高,使整個地表平展展地。只是自然界這一造地運動,有點專橫,吝嗇給予,土壤盡含鹽鹼和石灰,不讓人們種莊稼……」像這樣的文字,不就頗有個性,很能引人入勝麼!
這位作者又是一個感情充沛,不事矯飾,該笑就笑,該哭就哭的人。筆鋒常帶感情,是她的又一個特點。「文學所以啟人感。」這一點也使她的文筆增加了動人的魅力。她寫訪問冰心,記敍蔡楚生,描述外祖母,以及海外探親、掃墓等文章,筆鋒常帶感情,有時更是酣暢淋漓,汪洋恣肆,常能喚起人們的共鳴。例如《我的外祖母》一篇,有這麼一段:
「前年,我母親帶我到曼谷義山亭拜祭外祖父,我想起和外祖母相擁的一場大哭,心裏就像鉛塊似地壓着。到埗後見墓前死水一潭,雜草叢生,我想着墓裏睡着的,正是我外祖母對之情意歷久不衰,心底裏時刻惦念着的人時,不禁哇地哭出聲來。親友們驚奇地說:『她還未見過外祖父的面呢!』其實他們哪裏知道,我的哭聲裏凝聚着一份我外祖母多年來對我外祖父極度的傷逝之情,我要和他們同聲一哭啊!」從這一片段中,可以看到作者筆端所傾注的感情。
我國的女作家還不夠多,在大陸,男女作家的比例大概就是十比一,香港的狀況想也髣髴,我們希望有更多的女作家湧現。
李蕙是很有條件的,我祝她獲得進一步的成就。
一九八八·九廣州
载自《一片冰心》李蕙著
作者简介
秦牧(年8月19日—年10月14日),原名林觉夫,小名阿书,别名派光、顽石,年生于香港,广东澄海人,中国散文界的“南秦北杨”,中国作家、中华书局广州编辑主任、《羊城晚报》副总编辑、《作品》杂志主编、广东省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协广东分会副主席、中国作协理事、全国文联委员、暨南大学中文系主任、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中国当代文学学会顾问。其文学活动涉及很多领域,主要有散文、小说、诗歌、儿童文学和文学理论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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