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峪关明清碑文的历史和文学价值
嘉峪关明清碑文的历史和文学价值
来源:《语文教学通讯》第卷第3期
作者 朱利华
现存嘉峪关明清时期碑文共12篇:《嘉峪关碣记》、《重修武安王庙碑记》、《重修嘉峪关记》、《武安会众信官军赞序》、《山陕弟子祈雨修庙碑》、《重修关帝庙碑》、《嘉峪关遵示劝捐钱粮顾持营伍开销碑记》、《钦赐花翎代理嘉峪关游击府事守戎茂中公路大老爷林德政功行碑记》(以下简称《路林德政功行碑记》)、《皇清诰封恭人徐母张太恭人之神道》、《光绪四年重修关帝庙碑记》、《嘉峪关募建同善堂碑记》、《登嘉峪关并序》。这12篇碑文中除《重修嘉峪关记》原碑已不存,《光绪四年重修关帝庙碑记》碑面损坏以至字迹多数不能辨识外,其他碑、文均保存较为完好,现存于嘉峪关城碑廊。最早的是作于明正德二年()的《嘉峪关碣记》,最晚的是《登嘉峪关并序》后续刻于年的郭嵩焘短文1篇,延续了年的历史。这些碑文用或朴实或优美的文字叙写着嘉峪关的修建史和历史事件,展示了几百年前嘉峪关的社会生活画面,对于研究河西历史文化具有重要的价值。
一、历史价值
1.嘉峪关营建史
有明一代余年的统治期,作为防御元蒙残余势力南下的有效措施,长城的修筑几乎没有中断。嘉峪关地处西北边地,虽为商贸、出使的必经之地,但其具体修建情况正史上较少提及,有关嘉峪关长城修建情况的记载主要见诸《肃镇华夷志》、《重修肃州新志》、《肃州新志》三本志书。三种志书中,《肃镇华夷志》编修年代最早,由张愚创修于明嘉靖二十三年(年),万历四十四年()由肃州兵备道副使李应魁在张愚草稿的基础上完成,有高弥高顺治十四年(年)重刊本,今人高启安、邰惠莉有《肃镇华夷志校注》(甘肃人民出版社6年)。此书所记自明洪武五年(年)进军河西直至万历后期多年来肃州的重大历史事件。《重修肃州新志》由黄文炜、沈青崖编成于乾隆初年。《肃州新志》无编撰者姓名,大致为光绪初年为官肃州者所撰。嘉峪关市志办公室组织学者对后两种书进行了校注,先后于6年、8年由中华书局出版。嘉峪关现存碑文创作年代与《肃州新志》反映时代大致同时。如同治四年回变一事,二者均有反映,但《肃州新志》侧重记录人物在事变中的经历,嘉峪关碑文中《嘉峪关遵示劝捐钱粮顾持营伍开销碑记》、《路林德政功行碑记》二碑则不仅记录了回变事件对嘉峪关的影响,还记录了回变后嘉峪关守官发动民众修复关城一事:“将其城堞倾颓者补葺之,围墙卑隘者加筑之,关以内城以外挑壕筑垒,铸枪炮以重边防,造铅药而备要需”,提供了嘉峪关维修的重要信息。
三本志书中,有关嘉峪关营建历史分列于城池、关隘、堡寨、衙署等类下介绍,且对嘉峪关整体防御体系如南北长城与其他墩台堡垒连接起止、方位走向等记载详细。现存的嘉峪关碑文则主要是针对关城内相关设施的具体营建情况的记录,是提供嘉峪关历次修建、维修情况的直接证据。这些碑文在涉及守官修建功德方面虽有夸大赞誉之处,但对关城维修缘由、维修经过、修建内容及捐资人员情况等都有较为详实可靠的记录,是我们研究嘉峪关关城营建史的重要文献资料。如《重修嘉峪关记》记录了清咸丰四年()重修嘉峪关一事,这次修建《肃州新志》并无记载,文中还提供了乾隆三十一年、四十年嘉峪关重修这一信息,都为三种志书所不载。作为关城附属设施的关帝庙,更是历经多次修缮,现存12篇碑文中6篇是有关关帝庙具体修建情况的记录,笔者将另外撰文探讨。
2.明清嘉峪关社会生活
肃州自明成化以后,虽“富庶胜前,而文教不兴”,经李端澄、张愚两任肃州兵备道副使在此维新教化,“虽伏处[边鄙]天末,[亦庶]几与内郡通风(云)[矣][1],嘉峪关碑文中记录的一些社会生活画面,是这一现象的形象反映。由于来自内地官员的大力提倡教化,加之寓居此地的内地民众的影响,嘉峪关民风深受儒学浸染,如《山陕弟子祈雨修庙碑》载:“……虽处边陲,久沐圣化,草薄从忠,循分守义,岁时伏腊,亦尝集同社举古乡饮、燕射之意仿而行之处”,“三献礼毕,然后命疱人设酒醴,耆老扶杖,弟子执爵,尽一日之欢,笃数世之谊”。这里所描述的场景即《肃州新志》所说“乡饮酒礼”,为当地承古制而举行的一种敬老仪式。
又有《重修关帝庙碑》云:“关内城垣巩固,设立游府统帅兵弁静镇防守,士民商贾比屋而居。因于其中建关圣庙,每逢朔望及庆祝之期,馨香恪荐,演剧献牲,神喜人欢,群推千古之盛事,讵非英明之感发哉!”每逢初一、十五和庆祝之期,关圣庙内香火旺盛、人来人往;戏台上演着热闹的戏剧,庙堂里供奉着丰盛的祭品,一派人神同乐的欢庆场面,反映了清嘉庆年间嘉峪关城坚池固、防守严密,军民和睦相处,边关安宁平和的景象。又见《武安会众信官军赞序》:“屡岁善信弟子聚众集会,虽岁时伏腊敬服尊亲,……”,“积金百余,以为春祈、秋报、祭祀、蒸尝之费外……”。祈报,为古时祈神仪式,如《明史》:“洪武二年,太祖以春久不雨,祈告诸神祇”[2],嘉峪关地处西北,干燥少雨,祈雨是当地重要的仪式,如《山陕弟子祈雨修庙碑》就是因祈雨而修庙之举;蒸尝,泛指祭祀,可见关帝庙是当地居民祭祀、集会的重要场所。嘉峪关现存碑文为我们展开了一幅生动的社会生活画面。
二、文学价值
嘉峪关现存12篇明清碑文,虽为应用文之一种,但于纪事记人之间,不乏作者情感之外露、场面之描绘,又因作者多为当地有较高学问修养之人,某些文章也具有较高的文学色彩,试分析如下:
从署名来看,碑文作者分为两种:一种是官员,如《嘉峪关碣记》作者为“委修肃州嘉峪关承信校尉王镇”、《登嘉峪关并序》作者为“陕西提督周达武”。明清科举取士,官员大多为文人进入仕途,因此,他们都具有较高文学修养。一种为典型的文人,如《武安会众信官军赞序》、《重修关帝庙》作者分别为“高台县儒学庠弟子刘旺沐”、“本郡儒学生员崔毓藻”。
作为镇守官员,他们在简短的篇幅里或陈述边塞防守之重要,或表达恪尽职责之忧心,如《重修嘉峪关记》:
我朝乾隆三十一年、四十年又重修,迄今八十余载,堞雉大半倾废,鸡关亦几废败。宵小者流,时或以从旁隙窃越,致疏稽查。矧当逆氛未靖,又恐漏网之虞乎!余忝列兹郡,弗敢坐视,因禀陈各大宪详表奏,奉旨并肃郡城垣试院一律兴修,敬承之下,不禁勃然兴,又不禁戚然虑,谓余仅得以尽守土之责者在此役,余或不克胜鸠工之任,亦在此役也。……工既竣,环而视之,则崇墉屹屹绵亘与祁连并峙,重关叠叠周密较阳玉犹严。达税贡、通商旅、卫善良、诘奸宄,乃益叹盛世之恩威无远弗界,而微臣之心力于是少抒矣。后之任斯郡者,岁时补葺,俾得如盘石肇安,沧桑永固,与我朝砺山带河,相延于亿万斯年,则余之厚望也,夫是为记![3]
该篇碑文作者为“赐进士出身新选安徽太平府知肃州直隶州事王川李淳”,作者在文中回顾了八十余年前嘉峪关的两次维修,又叙述了当前城垣破败导致疏于稽查的现状,他深感守官职责所在不能坐视不管,于是详细向上级禀报,奉旨兴修后他“不禁勃然兴,又不禁戚然虑”,喜的是终于可以重新修整大半倾废的城墙,忧的是以守卫之职不能胜任主持修建之事。当维修竣工之后,心力稍有放松和欣慰之余,他又希望后任官员能继续时时修补,使城池像盘石一样坚固,永保国土江山之安定长久。字里行间流露出一位边塞守官忠于职守、深具忧患意识的良苦用心。又如时任嘉峪关营游击事的路林在《嘉峪关遵示劝捐钱粮顾持营伍开销碑记》中写道:“余将余到任以来劝捐过各埧钱粮数目,详勒诸石,以俟后之官此营践此土,欲知危地复兴之繇、民力足资之效者,胥于是乎稽焉。是为记。”表明守官深感当地民众是修复嘉峪关的重要力量,告诫后继官员不忘百姓所起的重要作用。
作为文人,他们在文中不乏经典的引用:“盖闻伊古圣王,王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判华夷不分中外……然《易》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又曰:‘重门击柝以待暴客’”(《重修嘉峪关碑记》)。引用《易经》来说明安不忘危、志不忘乱的必要性。又如:“圣人以神道设教治天下也,非治天下之本于神道,亦神道为治天下之一端也”(《山陕弟子祈雨修庙碑》),也源于《易?观卦》彖辞:“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又如:“盖闻功高者名传百世,德厚者泽沛千秋。虽古之帝王莅中国,抚四夷而王天下……”(《路林德政功行碑记》),也可从《孟子?梁惠王》中找到影子。
这些碑文中有的具有一定文学色彩,简短的文章中不乏传神的描绘、优美的意境和精炼准确的语言表达。如上引《重修嘉峪关记》中:“工既竣,环而视之,则崇墉屹屹绵亘与祁连并峙,重关叠叠周密较阳玉犹严”,文字简练,以绵延起伏的祁连山为背景,将竣工后的嘉峪关高大挺立的形象凸显出来;又以同为著名关隘的阳关、玉门关作比,赞美嘉峪关城池的坚固严密。短短两句骈对,形象地呈现了嘉峪关的雄伟气势。又如《重修武安王庙碑记》:“是敷深有感于武安王之匡扶大汉,贯日之忠贞,凌云之节义,千古之英风,万年之正气者也。”对文整齐,句式长短结合,读来一气呵成而意蕴无穷。《路林德政功行碑记》:“今之嘉峪关为何如者,仰而观之城非不高也,俯而观之池非不深也,库之兵革非不坚利也,仓之米粟非不多也,虽有强寇环而攻之,我关城已有预防之备,繇是而近者悦,远者来,咸寄身家于斯焉。”借用《孟子》中的句式而略加改动,运用赋家铺排描摹手法,四个排比句分别从俯仰两个角度描绘城池之高深,从兵库粮仓存贮之多显示防守之丰厚实力,增强了语言的气势和表达效果,具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
参考文献:
[1]吴生贵、王世雄等.《肃州新志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8.
[2]清张廷玉等撰,《明史》卷49[M].北京:中华书局.
[3]《嘉峪关志》
作者简介:朱利华,女,-,四川岳池人,年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中国古典文献学专业,研究方向为敦煌文学文献﹑河西历史文化。曾在《甘肃社会科学》、《敦煌学辑刊》、《中国社会科学报》等学术刊物发表论文十余篇。主持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青年项目一项(已结项)、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一项(在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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